我的童年与昆虫有仇

我相信,如果你在大街上随便抓住一个小学女生,问她喜欢什么玩具,绝大多数孩子会说毛绒公仔,游戏机,积木拼图电子琴等一切小孩都喜欢的东西(某些可能会说电脑,平板什么的),而绝少有人会像我这样回答:昆虫。

诚然,毛绒公仔也是我喜爱之物,家里并不缺这些。不过我认为死气沉沉的玩具跟古灵精怪的虫子们比起来,魅力还是逊色了一点。我承认小时候的自己是个品味非常诡异的女孩子。我们家的家教也和一般的家庭没有区别,如果被大人看到我在光天化日之下玩虫子的话,毫无疑问地会被棍棒调教一番。所以,儿时的我与小虫之间的各种游戏,通常是在地下偷偷摸摸的进行。

以下是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几种昆虫。


蚂蚁

它当仁不让地荣登我童年最喜爱的虫类排行榜第一名,它是我最佳的玩伴。蚂蚁的玩法有许多种, 我最爱的一种是斗蚁。先找到一窝工蚁和一窝黑蚁,两窝蚂蚁之间的距离别太远不然人走来走去很费劲。我们都知道工蚁群中有少数个头比较大的兵蚁,它的职责是战斗和保卫家园,而每一只黑蚁都和兵蚁一般大,且体格结实脾气凶悍。如果我们抓住一只兵蚁扔进黑蚁群里,立即就会引发一场斗争。两只不同种类的蚂蚁扭打成一团,死死咬住对方不松口,四周的黑蚁纷纷过来助架,不出几秒钟,可怜的兵蚁就被群攻至死,变成黑蚁窝里的储备粮。如果是一只黑蚁扔进工蚁群里,厮杀的时间会长一点,但最终也是寡不敌众。要是想更热闹些,收集七八只甚至十几只兵蚁一股脑丢向黑蚁群吧!你会马上目睹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,蚂蚁们几乎倾巢出动,一群群抱成团撕咬着无辜的入侵者,它们密密麻麻地滚在一起,甚至能滚成很大的蚁球。战场上还有负责运送战利品的,负责去叫帮手的,一时间蚁来蚁往,热闹非凡。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,这样的节目足够我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看上大半天。蚂蚁们无声而惨烈的生死角斗让我获得了极大的乐趣,也消磨了不少课后无所事事的时光。

蚱蜢

又名蚂蚱,夏日的草丛里随处可见,以其捕捉简易且弱小安全成为小孩子最喜欢折磨的昆虫之一。直接用手抓的话会从嘴里吐出一团恶心的酱油色液体,也不知有没有毒。常见的玩法是用一根细绳系在其大腿上让它跳跃,比较无趣。我有时会把绳子吊起来,翻开它的后翅观察那晶莹的血色。被抓住的蚱蜢基本都被折磨至死,有一次我心血来潮用小盒子养着,只丢了两根葱在里面,每天看一看。大约过了三四天,葱被啃得差不多了,而蚱蜢竟然从原本的草绿色变成了粉红色。我大骇,以为变异成什么新物种,赶紧扔掉。 

青虫

在全校大扫除的时候偶然发现它,几乎有成年人的小拇指那么大,通体素青,头顶有只“Y”字型的黄色透明触角,在我眼里十分可爱。于是不顾身边女生的尖叫,勇敢地拿片树叶裹起就走。它被安置在一只纱布封口的玻璃罐子里,底部又垫了几片叶子。观察了两天,它开始抽丝做茧,我很兴奋,觉得自己要亲手养出一只蝴蝶了。茧做成后,便是漫长的等待,其实原本也没那么漫长,但在儿童的心里,时间是可以无限拉伸的,一分钟就像十分钟一样长。所以我等了好久,久到以为它死了,却在某一天早上发现罐子里有只蝴蝶的尸体,翅膀都没来得及展开,那是一只很美丽的燕尾蝶。我一下子感到巨大的失落,久久不能释怀。我给了它一个破茧成蝶的环境,却忘了还它一片展翅高飞的天空。

蜘蛛

有段时间家里爬动的蜘蛛似乎比平时多一点,偶尔就能在书桌上和墙角里发现小小的黑色身影。爸爸甚至被咬了一口。我知道自己书房里有一只,害怕也被咬,就想干脆抓住它。这只蜘蛛的体型较小,移动速度又快,等我终于发现它的踪迹,急忙找来一双废弃的筷子时,它已经又前进了一段距离。我看准时机,一夹,不中,再夹,又不中,小小的虫子似乎总能轻轻松松的跳开。折腾了好几回,终于被我夹住了,它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,居然差点挣脱。我死死捏住筷子,心里既恐惧又紧张,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。最后,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盒子成了它的新家,我天天在外面看着它爬动的身影,直到它蜷缩死去。
 
后来有相当一段时间,这只盒子成了我收藏昆虫的牢狱。在浴室发现蚰蜒怎么办?抓起来! 隔着塑料可以近距离欣赏它如波浪般移动每一只脚的场景。花盆里发现鼠妇怎么办?抓起来!你不是爱翻跟斗么,我让你尽情的翻,顺便给蚰蜒做个伴。可惜它俩相处得并不友好,最后相斗而亡。我的恶趣味也没有持续多久。



小时候的我极擅长捕蝶,一旦捕获不是剪断翅膀就是困在塑料袋里直至闷死。有一次放学捉到只浅绿色的粉蝶,没有地方放,我拈住翅膀不肯松开。奶奶劝我把它放在家里的月季花上,慢慢松开手,蝴蝶就不会走。我自然不信,最后手实在捏得酸疼,只能听奶奶的话,去阳台选了盆月季花把蝴蝶放在上面,等它在花瓣上入定后,再极其缓慢地放手。结果,蝴蝶竟真的一动不动,丝毫没有要飞走的意思,直到黄昏,直到夜幕降临,它一直停留在我家的阳台上没有离开。

好几年之后,有天家里飞进一只白色的小蝴蝶,那时我已经比较善良了,不会满脑子想着折磨昆虫的事。 它似乎太饿,飞都飞不起来,我于是在手指缝里抹一点蜂蜜,让它在手上吸,细细的口器扎得手痒痒的。吸得差不多了又抹一次,又吸,最后它终于吃饱了,我打开窗伸手出去,它便心领神会地飞起来,在我面前转了几圈后才慢慢飞向远方。我看着它,心里不知怎地竟有种功德圆满的释怀感。


我很小的时候,大概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,有天放学回家路过一片沙地。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少有不爱玩沙的,我也无法抗拒诱惑。玩了几把发现地上有一队蚂蚁,可能正朝它们的窝走去,整整齐齐的一长列。我闲得无聊,随手拈起一只,轻轻一捏便结束了它微不足道的生命,然后扔回沙地上。这时它的一个同伴发现了它的尸体,把它抬起来,放到了远一点的空地上。我很疑惑它要干嘛,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小蚂蚁把沙子一粒一粒地搬出一个极小的坑,然后将同伴的尸体抬进坑里,再一粒一粒地埋上,最后堆成一个在我看来极小对它而言却很大的沙包,那样子就像在凭吊。我愣住了,呆呆地盯着那座小小的坟墓,心里突然觉得很酸,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起来。又看了一会,才站起来往家走去。

在人类眼里,蚂蚁的生命渺小到可以随手捏死。而在浩瀚的宇宙中,在永恒的时光的长河里,人类又何尝不像蚂蚁一样渺小无助?如果命运伸出一只巨手,毫不留情地夺走你所爱的一切,甚至生命的时候,我们岂不是也像自己手中的小虫一样,脆弱到毫无反抗之力?那时我还小,不懂得生命的珍贵,等到我终于明白的时候,我已经失去了太多。小虫们陪伴我的岁月,我寂寞却并不孤单的童年,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去不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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